青兒探入廚房，大聲通傳，“夫人，人客到了。”

“知道了，你叫他們稍等片刻。飯菜就快好了。啊，你們待會兒可別喚錯哦，不然爹又會鬧脾氣了。”這是她今日第五次不厭其煩的叮囑。上陽軒也從清晨開始便不斷提醒府裏的下人。每見一次，就吩咐一次。

“知道了，夫人。”青兒亦在頭裏反覆練習。許久未稱藍羽為仙子的她，深怕待會兒會無意犯錯。

終於完成最後一道料理，藍羽匆匆回房，躍入青兒與曉雲一早便準備好的花水裏洗滌汗水和油煙的氣味。兩位侍女利落的為她換上得體的衣服她便匆忙的前去迎客。

“羽兒！”一看見心心念念的女兒，夜翰便撲上前熊抱著她。“爹好想你啊，羽兒。凡間就那麽好玩，那麽讓你欣喜，你連爹都不要了嗎？”

“你就別霸占羽兒了。羽兒乖，來讓娘看看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思念女兒的寒裴不客氣的推開夜翰，攥住藍羽的雙手從上往下，從左往右，從前往後看了好幾眼才安心的輕撫她消瘦的小臉。“你才下凡不到三年，就變了個樣子。都長得亭亭玉立了。

“娘你就別笑我了。”

“不過，你是不是瘦了點？”

藍羽聳聳肩，隨口胡謅，“是嗎？或許不習慣凡間的食物吧。”她才回來幾日的她，即便恢覆了胃口，卻無法迅速長肉，回到從前的身形。

“對啊，她也不還是那個樣子。哪兒亭亭玉立了？”無論夜風怎麽看，在她眼裏藍羽永遠都是一個小小的，嬌嬌弱弱的女孩兒。永遠都是他稚氣可愛的妹妹。

翠瑩用力的拍打不解風情，粗枝大葉的夜風，教訓道，“你就少說兩句。藍羽明明看起來漂亮多了。”

寒裴的目光落在她搖曳的耳墜與胸前的吊墜上，好奇的問道，“你平日不是不喜歡佩戴首飾嗎？這吊墜裏的紫水晶……青虹你？”

青虹幹咳了一聲，知道他瞞不過敏銳的寒裴，便坦白從寬，“是我的一滴血。”

“啊？我怎麽不曉得？”她把吊墜握在手心裏，瞇起雙眼凝視嵌入象牙裏的紫水晶。她很中意透過鏤空的象牙若隱若現的紫光，沒想到那竟是青虹的一部分。

“你與他朝夕相處，全身都沾染了他的氣息。當然不會發現。”寒裴此話一出，站在身後的夜翰便不悅的悶哼一聲。

“娘，你這種說法太羞人了啦。”她繞到青虹的身後，小手擰緊他的外衣，藏起羞紅的小臉。

“這一滴血可以在凡間確保妖怪鬼魂不會騷擾她。若我們走散了我也可以輕易的找到她。”否則那夜她早已葬身大海了。

寒裴斜視夜翰，冷聲道，“還是你心思細膩。狼神能如此細心就好了。”

翠瑩頻頻點頭贊同。狼神的男人雖然狂野帥氣，卻一點都不細心。除了女狼神，怕是無人可以接納他們缺心少肺的性子了。

“我對你不好嗎？”對夜翰苦著臉的提問寒裴僅僅回了一個冷漠的目光，壓根無心搭理。

“娘，飯菜快冷了。快吃吧。”察覺兩人氣氛不妥的藍羽挽著寒裴的胳膊，為她福菜。“這些都是我在凡間特別喜歡的菜式。凡間和仙界的素材不一樣，所以味道有異，不過依舊相似吧？”她滿懷期待的看著嘗了一口的青虹。除了她，就只有青虹才曉得這些菜式原本的滋味。

青虹點頭道，“好吃。九成相似，比凡間的味道更好。”

“真的嗎？”得到他的讚美，藍羽眉開眼笑，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青虹再次點頭，夾了一道菜投餵心愛的小松鼠。

“嗯。好吃！”雖然烹煮時也嘗了味道，不過多了親人的陪伴，同樣的菜式變得更為鮮美。

“用膳時該規規矩矩！餵來餵去的成何體統！？”見他們如此親昵的互動，夜翰便覺得不開心。而且自從她在青虹殿養傷以來就如寒裴所說般，身上總是縈繞著青虹的氣息。想必清純的女兒早已被他吃光喝盡，一想到此就感到更加郁悶。

翠瑩盯著她的耳朵一臉羨慕的詢問，“你們的耳墜是一對的嗎？”

“嗯。是我們在凡間有緣尋獲的信物。”嘴唇似抹了蜜般甜甜的揚起，纖纖玉指下意識地摩挲垂在香肩上的象牙耳墜。

“說給娘聽聽。笑得那麽甜，背後一定有些故事。”闊別快三年再次相見，女兒幸福的嘴臉似一陣風，徹底吹走這些日子她對愛女的掛念與擔憂。

“這……”低垂的睫似扇子般往上散開。藍羽嬌羞的望青虹一眼方緩緩道來，“睡蓮帶我去中意的玉器行。生辰時青虹送了我這條項鏈，我想買些配飾回禮，當時被少了一邊的耳環深深吸引。”

“少了一邊？”寒裴瞄了青虹的雙耳兩眼。這不擺明是一對耳環嗎？

“嗯。掌櫃特意拆開一對耳環，一邊展示在男士的配飾那兒，一邊展示在姑娘家的配飾那兒。他說這對象牙耳環只願意被有緣人買下。特意把他們拆開就是為了找尋與耳環有緣之人。”

“買耳環還要看緣分？真有趣。凡人當真如此相信緣分？”翠瑩放下筷子，雙手托著臉頰專心聆聽。

坐在一旁的夜風怕她食不果腹，為她夾了一堆菜肴放在她碗裏。心想，誰說狼神不貼心了？

“嗯。事後掌櫃告訴了我們耳環主人的故事。這兩對是一名王族為了心愛的異族女子定制的。獨一無二，世上僅有兩對。不過因為戰火連綿，今朝戰敗，被迫改朝換代。為了換盤纏，那名公子只好忍痛，變賣耳環。”

翠瑩靠在夜風肩上細聲道，“這……寓意不太好啊……”

“他選擇變賣本該贈與心上人的耳環，只為換來足夠盤纏跨過千裏尋覓心心念念的異族女子。掌櫃被那名公子的感情打動，不忍變賣耳環，希望有日能再見到那名公子。過了好幾年掌櫃得償所願。恩愛的一對人越過沙漠回到玉器行裏，只為看那耳環一眼。異族女子終於得以親眼看見情郎的心意。

無奈戰火之後，兩人生活清貧，毫無能力贖回耳環。店主見兩人緣分難得，本想把耳環送給兩人。可是經歷了那麽多挫折才終於走到一起的兩人覺得他們的緣分比耳環珍貴，不願收下賀禮。唯一的請求僅是拜托店主為耳環找到有緣之人。為了辨識有緣之人，店主總會把男方的一只耳環藏起來。也因此很多人對少了一邊的耳環沒什麽興趣。”

翠瑩有點羨慕的道，“不過你還是看上了。”

“嗯。因為那和青虹送我的項鏈一樣是象牙制的。若可以找到一樣材質的配飾，成雙成對的。不是更好嗎？”

聽見這番話，青虹在桌底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用力的捏了一下。

“不過店主說，耳環是兩對的。當年那位貴族公子為了提親找了匠人為男女方各做了一對。還說若青虹沒看上女方的耳環，那代表雖然我和耳環有緣，可是和青虹無緣，他也不會把耳環賣給我們。”

“不過我一看到那對耳環就被它深深吸引。因為那和她的項鏈很相稱。”青虹把散落在她臉龐的發絲撥去耳後，笑著欣賞隨風搖曳的耳墜。

“你們的確很有緣分。月老也是這麽說的。”看見倆人恩愛的模樣，寒裴衷心為她心愛的女兒心喜。

“月老？娘你去找過月老了？”藍羽一臉期待的望著寒裴，以為夜翰答應了婚事，寒裴才會去拜訪月老。

“我陪你爹上天庭時碰到的。就聊了幾句。”寒裴雖想全盤托出，可是月老早已向她封口。說天機不可洩露，兩人若知曉天命，緣分便會被改寫。月老還苦口婆心，反覆叮囑了她好幾遍。“天機不可洩露。不過你們兩人如此親密恩愛，也沒什麽需要操心的。你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見藍羽失落的神情，寒裴趕緊改變話題。

“嗯。上陽軒特意為我添了一個女紅房。娘，你待會兒教我怎麽織布好不好？我依照書卷的圖樣試做了好幾次，可是出來的成果都不太滿意。”藍羽揚起嘴角，試圖以笑容掃去失落感。

“好，好。吃飽了我們就去。”寒裴揉揉亭亭玉立，卻依然愛撒嬌的女兒。眼神裏盡是暖暖的慈愛。

“哼。”夜翰手臂環胸，從鼻子大哼一聲。

“爹，你又在生什麽氣了？”

“你嘴上一直念著你和他多有緣分。那你和我們就沒緣分嗎？啊？”

藍羽放下雙筷，走到夜翰身邊抱著他粗壯的手臂像個小貓咪般以臉磨蹭，嬌聲嬌氣的道，“我們的緣分是我出生以來就有的。是一輩子都切不斷的，不是嗎？”

他扭頭悶哼了一聲，可是表情已明顯的軟化。撐不過半響便忍不住用他稍微粗糙打手拍拍她的小腦袋瓜。

她下凡不久，他們便找到嚴神的封印之處。不分晝夜死守在封印之處的他百無聊賴，無事可做，日夜思考藍羽與青虹的親事。過了那麽多年，他的死腦袋也算是想通了。可是心裏依舊萬般不舍。他曉得即便她不成親，他們亦無法回到過去。早已成人的她再也無法回去狼神島和他們居住。心裏了解，腦裏清楚，卻依然覺得若他允了他們的婚事，就會失去心愛的女兒，才遲遲不肯首肯。今日出門前還因此與寒裴鬥嘴，才會被她冷眼漠視，冷言冷語的對待。

“你就別慣著他那壞脾氣了。都被你寵壞了。”寒裴勾著藍羽的手臂，把她拉回身邊。

“爹，你惹娘生氣了嗎？”

不善撒謊的夜翰揚起牽強的笑容，心虛的回答，“……兩夫妻偶爾鬥鬥嘴，沒什麽。”

“娘為了你每日辛辛苦苦的準備一大桌子好菜，也為你盡心盡力照顧小狼神們，教他們練武上課，你可要好好對待娘啊。”藍羽摟著寒裴的腰肢，朝夜翰撅了撅嘴。

夜翰消沈的垂頭，哀嘆一聲，“我有好好待她啊。你怎麽把我說得那麽不堪？”

“可是你惹娘生氣了。”

“算了羽兒。娘也吃飽了。你帶我去參觀參觀你的女紅房可好？”見女兒如此疼惜自己，寒裴心情好了許多。

“好啊。翠瑩你也要一起來看看嗎？”

“這……”手藝不精的翠瑩向夜風投出求救的眼神。

“啊，我想看看青虹的坐騎，雪獅。她也沒見過月兒。青虹，不知可否……？”

青虹爽快地點頭道，“上陽軒，你帶他們去看看吧。”

“娘，我們走吧。”藍羽嬌氣的抱著娘親的手臂，興奮的拉著她前往女紅房。

四人離開膳房朝著各自向往的方向走去。膳房僅剩孤身舉杯飲酒的夜翰、沈默不語的青虹與侍候他們的下人。青虹朝下人使了一個眼光，在桌底擺擺手吩咐他們退下。偌大的空間，沈默的兩人，膳房顯得格外安靜。唯一回蕩在耳裏的聲響是酒杯和酒壺碰撞的聲音，或是酒壺放在桌子上哢當的響聲。

既然夜翰不想開口，青虹也不多說，沈默地坐在一旁啜飲美酒，待他撬開金口。

“你是如何把她帶下凡的？你和天帝和好了？”收到青虹來信時，夜翰有點錯愕。他所熟悉的天帝嚴肅古板，做事一板一眼，絕不偏私。可是女兒今日果真帶回了許多凡間的玩意兒。難道天帝為了補償青虹，大改性子了？

“是的。”青虹不多加解釋。俗話說說多錯多，簡要的回答可以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你是為了羽兒才與天帝和好的？”

“我想給小藍一個她應得的名分。帶她去見父王與母後也只是遲早的事。”

“你提親時早有此打算？你想讓她當王子妃？不僅僅是青虹【上神】的夫人？”夜翰強調上神兩字。成為上神夫人與成為王子妃的待遇可差多了。若藍羽成了王子妃，自然會飛升為神。無需歷練，無需立功，便能享得殊榮。成為上神夫人，僅僅多了一個名分。

“當然。那是她應得的名分。”她已是王子妃一事，他可不能透露。否則會被夜翰千刀萬剮。

夜翰雙手攥成拳，垂頭靜思。再次擡起頭時，氣勢淩人的臉略顯疲態。

“你帶她下凡，不僅僅是為了游山玩水，是我讓她傷心了吧？”他雖頑固，卻不是個傻子。他曉得他的牛脾氣當真傷害了他溺愛的心肝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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